年的慰藉 ：老舍、汪曾祺 、梁秋实、丰子恺、张爱玲、冰心是怎么过年的？

文丨小宇 图丨丰子恺

那个年月，过年的味道，是这样的：

老舍：

我喜欢啃冻梨，吃时发出的“沙沙”声，那白白的梨肉带来的酸甜，总让我回味不尽。当然，也只有过年时才能买梨吃。有一件小事很是难忘：那次母亲买来了冻梨，放在了储存杂物的仓子里。我便偷偷地盯着她，直到她进了屋子。我一溜小跑来到门前，小心翼翼地打开仓门，钻了进去，把关好门，掏了一个梨子就啃。不一会儿母亲进来取东西，一下子看到了我，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，她却笑了笑，拍了拍我的头，没有说什么。吃晚饭的时候，弟弟还在问母亲：“梨什么时候买啊？”我在心里说：哈，我已经先尝到了。（《过年》）

老舍小时候的顽皮，映射到我这里，是我的母亲。每年冬天，妈妈都会经常拉着我去市场买冻梨，放在室外冻着。她爱吃，却不能吃很多，每次想吃了，都会说“儿子，你跟你爸是不是想吃冻梨了？”想想也是顽皮的可爱。

端来一小盆水，把冻梨浸在里面，直到冻梨泡的软了，水面上结了一层冰，拇指和中指捏着梨把，小心翼翼的拎出来，用手巾拖着，赶忙吃上一口，说“儿子，你吃吧，妈妈吃不了这个”。

汪曾祺：

舂粉子。有位邻居，有一架碓。这架碓平常不大有人用，只在冬天由附近的一二十家轮流借用。碓屋很小，除了一架碓，只有一些筛子、箩。踩碓很好玩，用脚一踏，吱扭一声，碓嘴扬了起来，嘭的一声，落在碓窝里。粉子舂好了，可以蒸粉、做“年烧饼”（糯米粉为蒂，包豆沙白糖，作为饼，在锅里烙熟）、搓圆子（即汤团）。舂粉子，就快过年了。（《冬天》）

从前过年，和邻里街坊也是热闹的。几个果子，两盘家里包的饺子。敲敲门，就端过去了。盘子也尽管留下，第二天又盛满了别家的味道，被送了回来。年味里，就有了“人气”。

梁实秋：

我父亲说：“我愿在哪一天过年就在哪一天过年，何必跟着大家起哄？”逛厂甸，我们是一定要去的，不是为了喝豆汁儿、吃煮豌豆，或是那大糖葫芦，是为了要到海王村和火神庙去买旧书。

过年时，我最难忘的娱乐之一是放风筝。风和日丽的时候，独自在院子里挑起一根长竹竿，一手扶竿，一手持线桄子，看着风筝冉冉上升，御风而起，一霎时遇到罡风，稳稳地停在半天空，这时候虽然冻得涕泗横流，而我心滋乐。（《过年》）

梁实秋在文章的开头说：“我小时候并不特别喜欢过年……”不喜欢年菜，不喜欢磕头拜年。他爱的是去买旧书，独自在院子里放风筝……其实，新年里，旧书和年菜是同样的意义，重要的是“我心滋乐”。

丰子恺：

厨房里年菜很多，客人来，搬出就是。但是到了正月半，也就差不多吃完了。所以有一句话：“拜年拜到正月半，烂溏鸡屎炒青菜。”我的父亲不爱吃肉，喜欢吃素。所以我们家里，大年夜就烧好一大缸萝卜丝油豆腐，油很重，滋味很好。每餐盛出一碗来，放在锅子里一热，便是最好的饭菜。我至今还忘不了那种好滋味。但是让家里人烧起来，总不及童年时的好吃，怪哉！（《过年》）

也不是如今的不好吃，只是吃饭的人换了一拨，就不是原来那个味道了。

张爱玲：杀猪过年

快过年了，村子里每天总有一两家人家杀猪。我每天天不亮就给遥远的猪的长鸣所惊醒，那声音像凄厉沙嗄的哨子。

闵先生家里杀第一只猪，是在门外的广场上。邻人都从石阶上走下来观看。

几只鸡，先是咯咯叫着跑开了，后来又回来了，脖子一探一探的，提心吊胆四处踏逻。但是鸡这样东西，本来就活得提心吊胆的。

以后，把大块的肉堆在屋里桌子上，猪头割下来，嘴里给它衔着自己的小尾巴。为什么要它咬着自己的尾巴呢？使人想起小猫追自己的尾巴，那种活泼泼的啥气的样子，充满了生命的快乐。英国人宴席上的烧猪躺在盘子里的时候，总是口衔一只苹果，如同小儿得饼，非常满足似的。人们真是有奇异的幽默感呀！（《异乡记》）

冰心：

过年的前几天，最忙的是母亲了。她忙着打点我们过年穿的新衣鞋帽，还有一家大小半个月吃的肉。因为那里的习惯，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是不宰猪卖肉的。我看见母亲系起围裙、挽上袖子，往大坛子里装上大块大块的喷香的裹满“红糟”的糟肉，还有用酱油、白糖和各种香料煮的卤肉，还蒸上好几笼屉的红糖年糕。当母亲做这些事的时候，旁边站着的不只有我们几个馋孩子，还有在旁边帮忙的厨师傅和余妈。（《童年的春节》）

我们家过年，炸东西特别多。像冰心的母亲一样，妈妈和姥姥从年前大约半个多月，家里就开始陆续采购鸡、鱼、豆腐……都是为了炸。

她们在滋滋啦啦的油锅旁，拿筷子不时翻动着锅里的肉食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，幽黄的灯光照在白发和黑发上。每到这个时候，我总不能够进厨房，说是油烟大，怕弄了我一身。

其实，年味是不用找，也找不回的。

记忆里的醇香，

或许只是经过了岁月的窖藏。

新酒清冽，老酒香醇。

而，年，还是那个年。

亲朋知己，温酒热食，

慰劳了一年的风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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